【至情人生】母亲的灯光

回家要经过一条狭长的胡同，一到晚上胡同里便漆黑一片。偏偏每天要工作到很晚才下班。母亲从家里牵了根长长的电线，又从工地借来梯子，将灯泡高高挂在胡同中段。每晚临睡之前，她都会先把灯打开，我可以顺着灯光回家，不再那么害怕。

父亲去世得早，家里的轻活重活都是母亲一人操劳。有时和她走在一起觉得自卑——同龄人的母亲都是气质高雅、风韵犹存，而母亲，40几岁的人看上去60多岁的样子。有一次跟她去商场买东西，售货小姐讨好地对她说：“您孙女都这么大了，真是好福气啊！”母亲听得直乐呵，也不反驳。我却心里很不是滋味，和她一起出去得更少了。

有时劝她去做做美容，保养保养，母亲听完总是淡淡一笑，脸上的皱纹挤在一块儿：“妈老都老了，还美什么容啊！攒点钱给你置办嫁妆是正事。”

单位每年的元旦聚餐是令我最头疼的事，因领导要求各人要带家属。我总是推说母亲出差，或者走亲戚去了，其实我是不想让她去丢人现眼。

今年眼看元旦临近，领导竟下了死命令，说有几位同志都工作几年了，从没见过其家属来，这次再不能缺席了。

下了车，一路默默走着。今年该扯个什么谎才能蒙混过关呢？思来想去，就说母亲生病了吧。难题得以解决，心情顿时开朗起来。

胡同里的灯光像往常一样，恬静而优雅地绽放在夜色里，四周静谧得没有一丝声响。轻轻地推开门，打开灯，一张长条桌和几把凳子胡乱地横在客厅。母亲一向爱收拾，家里怎么会乱成这样？到卧室一看，床上没人。找遍了房间也没找到母亲。此时已是凌晨，她到哪儿去了？

茶几上搁着一张纸条，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字：“若若，你妈摔伤了，我们将她送往二医院。”我的心猛地一紧。

冲进病房时，母亲刚做完手术，尚在麻醉中，一只胳膊和一条腿上分别打着厚厚的石膏。我问守在床前的邻居李姨：“我妈怎么啦？怎么会摔成这样？”李姨说：“胡同里的灯泡坏了，她搭桌凳换灯泡时摔了下来。”

我的眼睛开始潮湿，嘴里却咕哝着：“坏了也等明天借梯子再换啊，非要今天换，存心找事儿。”李姨很陌生地看了我一眼，良久，冷冷地说：“明天换？你妈从凳子上摔下来昏过去半天，幸好你李叔从那里路过才把她叫醒。若若，你知不知道你妈苏醒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？”我困惑地望着她。

李姨将目光挪向母亲：“你妈嘴角一边淌着血一边对李叔说，‘麻烦你帮我到家里再拿个灯泡换一下，怕若若呆会儿回家看不见路。’”

我的眼泪在那一刻泛滥成河……

母爱，就像那盏灯光，在暗夜里静静绽放，无声无息，却照亮黑夜，照亮晦暗，照亮孩子回家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