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至情人生】若无闲事挂心头

那一年，爸妈请人看我的生辰八字，算卦的人说次年是我的禁婚年。消息传到男友的母亲那里，她一听就哭了。男友的父亲数月前心脏病突发过世，遗愿是希望我们尽快结婚。所以，他的家人迫切地期盼着我们的婚事，索性提议于当年结婚。而那时，距过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。

朋友劝我：“你们连个窝都没有，工作也不稳定，怎能结婚呢？”其实，何止如此呢！来自农村的我们，大学毕业后漂在城市，不仅是零积蓄，还要供弟弟妹妹读大学……我是真的为难了：谁不愿意有了物质基础后，再风风光光地嫁人呢？

在决定是否结婚的那些天里，我忍不住黯然落泪。后来，在网上遇见风铃草姐姐，她开导我说：“妹妹，其实结婚就是牵手共度呀，并没有那么复杂。听首歌静静心吧！”她发来了何训田的《春歌》，一首非常优美的禅曲。

“春有百花秋有月，夏有凉风冬有雪。若无闲事挂心头，便是人间好时节。”这是宋代慧开禅师的诗偈，后由何训田配以江南民谣《春歌》的曲调，风靡大江南北。

诗我早读过。那时还是孩子，父亲的朋友寄来了贺卡：山清水秀，桃红柳绿，右上角用草书写有这四句诗。彼时年幼，并不理解其中寓意。而今，隔了20多年，我在歌里与它重逢，便如同隔了一个轮回，又与自己相遇，字字入心！

我喃喃默诵，并开始思索，自己为之烦忧的事，是否也是所谓的“闲事”？

结婚向来被认为是人生一件大事。“媒约”、“六礼”在民间延续发展已数千年，根深蒂固。近年来，婚礼形式已不像从前那样繁琐，但事实上并未减少——定亲、彩礼和婚礼依然存在，同时西方的婚纱照也成为必备，再加上房、车和家电等日常用品，一场婚礼的开销何其大呢！

像我们这样漂泊的人，最重要的当然是房子。围绕着房子问题，世间上演了多少恩怨情仇­­——有人相爱而终不能相守，有人嫁给并不喜欢的人，更有人甘心沉沦做第三者……我已见过太多。或许对于农村出来的年轻人，最好的情况便是婚前付了首付，然后开始漫长的“房奴”生涯。

我曾宣称，不喜欢压力太大的生活，即使结婚，我也愿意租房，坚决不做“房奴”。朋友们一致嘲笑：“真到那一天，你一定会改变主意。”而现在，我的确动摇了。远离故土、孤身在外的小女子，最怕的便是那种漂泊感，无依无靠，惶恐不安。一个人倒也罢了，婚后怎能仍如都市尘埃，四处飘荡？

另外，还有时间因素。倘若答应了婚事，我们就要在一个月内订亲并结婚；即使不买房，也需要添置家具和衣物，要拍婚纱照，要通知亲朋好友……太仓促了！即使我能说服自己，爸妈心中必然也难受——养女20余年，一直视为掌上明珠，临到结婚，怎么能受如此委屈？

我独自出外散步。风中清寂的落叶，一片片飘落地面，耳麦里，歌声如梦：“春有百花秋有月，夏有凉风冬有雪。若无闲事挂心头，便是人间好时节。”初始极为空灵，仿佛春风轻拂过湖面，渐转为充盈，临到结尾，却又荡气回肠，让人体味到浮尘中的宁静，抑或繁华过后的淡泊。

歌声里，我想起了少年时光。那时，我喜欢在山上游玩，山下有个法王寺，常会听到僧侣们唱颂经文。深山禅院，钟鼓悠然，人们清澈透亮的眼神，还有与世无争的歌声，这一切是多么宁静美好啊！那时，我的理想便是与亲爱的人儿，或临山而居，或静处市井，博览群书，并写许多静心的文章，让更多人体会超然物外的美。

我也想起作家三毛：她和荷西结婚前一天才知道婚礼日期，荒寂的撒哈拉沙漠里，他们的房子是租来的，简单的家具是自己做的，木板是从棺材铺捡来的，她步行几公里去结婚，收到的唯一礼物是一付骆驼头骨，然而她觉得很幸福，只因为他们的相亲相爱。我一直很佩服三毛的洒脱，也曾神往这样率性的婚礼，而现在真要结婚时，怎么如此世俗了？

我决定结婚。爸妈觉得太过委屈我。我说：“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，要做的事情太多了，何苦要在结婚上斤斤计较？物质本是身外物，不如随缘放下，珍惜今世难得的情缘。”爸妈本是开明的人，听我说得也有理，便应下了婚事。

就这样，我与相恋5年的男友结婚了。从谈婚论嫁到罗敷有夫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。没有订婚的浪漫，没有相伴购置嫁妆的欣喜，甚至连一帧少女时梦回萦绕的婚纱照也来不及拍，简简单单，只在男友的家乡举办了个朴素的仪式。

婚假回来，我们在城市继续租房。夫君见我爱写字，饱含歉意的他，狠狠心，为我买了一台梦寐以求的笔记本电脑，又搬回来几盆花草，不足10平方的小屋里，消失了寂寞和惆怅，温馨流荡。晚上，我坐在电脑前敲字，他在一旁看书。夜深了，他会凑过来说傻话：“我的小才女，你真好！歇歇吧！”我笑了：“傻瓜！”相濡以沫的日子，依然一无所有，却有不尽的贴心贴肺的暖。

在夫君的鼓励声里，停止了心灵漂泊的我，停止了单身时的哀叹、无依，终于捡起年少时的梦想，开始写文章，并逐渐发表。有读者评价说，我的文字里透着静，是一种内心的淡定。也许只有我知道，是人间一种淡定的爱，催放了内心久潜的簌簌小花。

前几天，一朋友在网上问我：“什么原因促使你结婚了呢？”我说：“为了让双方家人都高兴啊！”朋友先是惊讶，而后是深深的迷茫。她和男友苦恋7年，一直没有结婚，不住向我诉苦：房价涨得如何厉害，老板如何克扣工资，因为坚持要房要车，原本稳固的感情已出现波动……

我默默地听着，不知该如何安慰她。临下线时，我传给她那首静心的歌曲——《春歌》。

春有百花秋有月，

夏有凉风冬有雪。

若无闲事挂心头，

便是人间好时节。

人生，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，为什么不肯放下呢？

更何况，对比两个倾心相爱的人，又有何事不是闲事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