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至情人生】捡废品的公爹
发布日期：2014-08-30
作者: 鲍平
周末晚上，应朋友之约，我和爱人去月亮湖边的大排档吃饭。一路清风拂面，宜人的桂花香气沁入心脾，令人神清气爽。
我和爱人手牵手走进大排档。绕过“东北人家”、“乌江鱼”、“重庆火锅”等摊位，直奔朋友预约的美食点。朋友见面，一番寒暄后，就开始边吃边喝，边天马行空地胡吹神侃。
突然，隔着火锅上袅袅升起的烟雾，我看见一个身材消瘦，略显佝偻的熟悉身影。我连忙诧异地放下筷子，揉了揉眼，再仔细一看，我惊呆了，原来是公爹！我惊恐地捂着张大的嘴巴，双眼愤怒地盯着公爹，认为他一定是老糊涂了！
只见公爹一手拎着一个白色的蛇皮袋子，一手拿着一根竹棍子，正在把一位食客脚边的易拉罐拨拉了出来，弯下腰，边捡边忙不迭地陪着笑脸说：“不好意思！不好意思！”然后转身到另外一桌，木呆呆地站在旁边，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一个快见底的绿色雪碧瓶子。有位长相端庄典雅的中年女食客瞟了一眼公爹，优雅地拢了拢白皙的额头上那缕栗色的刘海，麻利地把剩下的雪碧倒进杯中，微微浅笑着把空瓶子递给了公爹。公爹居然欣喜得满脸的褶子都挨挨挤挤了，美滋滋地把瓶子装进了蛇皮袋中，满脸堆笑地说：“谢谢你，闺女！打扰你们吃饭啦……
“爸，您这是干啥？让我的同事朋友看见，我怎么做人？”我怒气冲冲地跑过去，大声斥责公爹，一把夺过蛇皮袋，摔在脚边：“这不是诚心坏我名声，让别人骂我是个恶媳妇，撵公爹出来捡废品……”
爱人也惊诧得望着父亲，走过去拽了拽公爹略显不整的白衬衣领子，轻轻弹了弹他黑色西裤上的灰尘，小心翼翼地说：“爸，妈不在了，我们怕您一个人在老家孤单，特意把您从乡下接到城里来，是让您来享福的啊。您这样，被邻里熟人看见，传到乡亲们耳朵里去，准要骂我们不孝顺咧！”
公爹惊惶失措地看着我们，搓着布满老茧的手，语无伦次地说：“在乡下，我能放羊、喂猪，还能下地干活哩！自打来到你们城里，我咋就一眨眼成一个废人了呢？整天吃饱了等饿，饿了等吃，爸都快熬疯了！憋病了哇……”
“那您也跟着小区的老人们学扭秧歌、练太极，要不就在家看电视啊！”我建议。
“哎哟，闺女！我瞅那扭秧歌打拳的，愣是比割麦还费神哩！窝在家里看电视吧，一天到晚不活动，我浑身的筋骨都不舒坦咧！再者，我说了一辈子的土话，在这里，跟别人说话，人家都听不懂哩！”公爹皱着眉头说。
爱人盯着头发花白的公爹，哽咽着说：“那您也不能出来捡废品啊！总要顾及一下我们的脸面吧。您们面朝黄土背朝天，土里刨食一辈子，好不容易把我供上大学。现在，我大学毕业工作这多年，好歹也是一中层白领，咱家不缺吃喝，不缺穿戴，也不缺您卖废品的几个钱啊。”
公爹难为情地笑了笑，貌似神秘地说：“孩子，你知道吗？我这等于城里人扭秧歌练拳哩！既锻炼了身体，还能换几个小钱。重要的是，这个锻炼方法，我不用学，就会，多好啊！而且，每天来这里能瞅着这么多人，吃饭、说话、猜拳，热热闹闹的，我这心里别提多畅快了！”
瞧着公爹一脸成就感的快活样子，绘声绘色地给我们描述他另类的健身方式，我突然想起，公爹刚来时，每当我们出门上班，他都要赶紧跑到阳台上，趴在窗口，冲我们招手，眼巴巴地望着我们，直到我们消失在楼道的拐弯处。
我不知道，我们走后，他是否一直在三室一厅的房子里踱来踱去，抑或一直在一锅接一锅地吸他的旱烟，无所适从地等我们归来。因为，每次我们回来的时候，又见他趴在窗口，依旧是老远就冲我们招手。
到了家，我慌慌张张地下厨房做饭。洗菜的间隙，我常见他不知所措地搓着双手，在厨房门口歪着头盯着我忙碌，一脸的怜爱和歉疚。在餐桌上，我们狼吞虎咽地填肚子，顾不上说一句话。公爹慈祥地望着我们狼狈的吃相，常是欲言又止。
然而，眼前公爹快乐的情绪让我恍然大悟：劳动是一种快乐，更是一种幸福，哪怕是捡废品，亦是一种充实而美丽的劳动。因为能够融入社会，看人来人往，听嬉笑怒骂，触摸人间冷暖，这种生活态势，是金钱无法营造的美妙感觉。原来，孝敬老人，没有恒定的公式，只要老人开心就好！
想到此，我狼狈地抹了一把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，连忙弯下腰，捡起公爹的蛇皮袋，踢了爱人一脚，嗔怪道：“还愣着干啥？都吃饱了，跟咱爸一起捡废品！”然后扭过脸，笑着对公爹说：“爸，只要您觉着心里畅快，身子骨舒坦，咱今后天天捡废品，我们有空也陪您捡！”
爱人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，盈盈泪花闪动着，紧紧攥着公爹的手，轻声说：“爸，走，儿子跟您一起捡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