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至情人生】母亲的拒绝
发布日期：2014-08-30
作者: 李代金
尽管有人富得流油，天天大鱼大肉，可依然有人很穷。比如男孩一家。男孩的父亲因病去世，他和母亲相依为命。给父亲治病，欠下一大笔债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清，他和母亲节衣缩食，省吃俭用，希望早日还清欠款。毕竟，他们的亲朋好友，都穷，谁都不容易。
每个月，母亲才买一次肉。一碗肉，其实里面有大半都不是肉，要么是萝卜，要么是土豆，要么是豆子。因为有肉，那萝卜那土豆那豆子也就变得很香，也就变得很好吃，就跟肉差不多了。
尽管每半个月吃一次肉，但是每次吃肉，母亲都不夹肉。如果肉里有萝卜，母亲就只夹肉里的那些萝卜；如果肉里有土豆，母亲就只夹肉里的那些土豆；如果肉里有豆子，母亲就只夹肉里的那些豆子。母亲不夹肉吃，男孩也就不夹，男孩也夹萝卜，夹土豆，夹豆子。母亲说你吃肉啊！男孩说我吃着呢！男孩要么说萝卜就是肉，要么说土豆就是肉，要么说豆子就是肉。每一次吃肉，肉最后都还剩着。下一顿，母亲又在肉里要么加萝卜，要么加土豆，要么加豆子。当然，那些萝卜、土豆、豆子依然好吃，依然很像肉。当然，最后，那些肉依然会剩下来。第三顿，母亲不会在肉里加萝卜，也不会加土豆，更不会加豆子。母亲把肉热了，端上桌，叫男孩吃。这时的肉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。当然，肥肉还是肥肉，瘦肉还是瘦肉。当然，肥肉多，瘦肉少。因为肥肉便宜，瘦肉贵，所以每次母亲买肉都要买肥的呢！况且，肥肉出油，炸出的油，还得留着炒菜呢！
这时的男孩，依然不夹肉吃，他夹另一只碗里的青菜，他知道，母亲干活辛苦，很需要营养。母亲知道，她不夹肉，男孩也不会夹肉，于是她就夹肉了，她夹的是瘦肉。母亲吃了一块肉，对男孩说，你也吃啊！男孩就夹肉，他夹的是肥肉。因为，男孩很馋，他想只有吃肥肉才能解馋。然后，母亲吃肉，男孩也吃肉。但母亲只夹瘦肉。男孩问母亲为什么不吃肥肉，母亲笑笑，告诉男孩说她不喜欢肥肉，太腻了，叫男孩把肥肉都吃了。男孩就真的吃肥肉，吃了一块又一块。最后，瘦肉被母亲吃光，肥肉被男孩吃光。
每一次吃肉，母亲都拒绝肥肉，都叫男孩吃掉。男孩不会拒绝肥肉，他不会嫌它腻。男孩很馋，只有吃肥肉，才能解馋，毕竟要半个月才吃一次肉。
可是后来，男孩发现母亲在做饭的时候把油罐捧在手里，把鼻子伸进去，狠狠地吸一口气，抬头，再把鼻子伸进去，再狠狠地吸一口气。男孩看到了就问母亲在干什么，母亲说闻闻看油变味没有。尽管后来男孩又多次看到母亲捧着油罐把鼻子伸进去，但他信以为真。他想家里不容易，油罐里的油真要变味了，扔了可惜，不扔又不好吃。
后来有一次，男孩从外面回来，看到母亲把手指伸进油罐，抠出一小块油放进嘴里。母亲咂吧着嘴巴，意犹未尽。男孩一下子明白了，以前，母亲不是闻油变味没有，现在，母亲也不是尝油变味没有。每半个月才吃一次肉，油罐里的油总是不够用，每次炒菜都放很少，怎么可能变味呢？母亲是因为没有吃肥肉，馋啊，馋得没有办法啊！
再一次吃肉。男孩和母亲依然不夹肉吃。第三顿，才是真正吃肉的时候。男孩夹瘦肉，他拒绝肥肉，他告诉母亲说他每次都吃肥肉，吃腻了，从现在开始，他要吃瘦肉。母亲信以为真，母亲就吃肥肉，把瘦肉都留给男孩。那次，男孩吃光瘦肉，母亲吃光肥肉。
后来，男孩再也没有看到母亲捧着油罐来闻了。
以后的许多日子里，男孩和母亲都是半个月吃一次肉。每次，男孩都拒绝吃肥肉，母亲都拒绝吃瘦肉。
生活贫困的男孩发奋读书，许多年以后，他成为城里人，母亲也跟着他去了城市。他们当然也不再半个月吃一次肉了，他们的桌子上，每天都有鸡鸭鱼肉。生活好了，也就挑剔了，吃鸡吃鸭，他的妻子爱吃翅膀爱吃脚掌，而他，则爱吃腿和头。问母亲要鸡腿吗？母亲说不要。问母亲爱吃哪部分呢？母亲说他们不爱的，她就爱。
他们不爱的，她就爱。他们爱的，她就不爱吗？男孩想起以前贫穷的时候，因为他的馋，母亲拒绝肥肉，把肥肉都留给他吃。他知道，其实，只要是他爱的，母亲就会拒绝。母亲可以忽略自己，却唯独不会忽略自己的孩子。
母亲的拒绝，那是她对孩子的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