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塔文著

【至情人生】有多少亲情不能原谅

发布日期:2014-08-30 作者: 闫荣霞


  他一直无法原谅自己的母亲。十年前,她抛下自己的老公和孩子,和另一个男人私奔。
  
十年后,他长成一个即将成家立业的大男人,搬离伤心地,到了另一个城市。却没有想到邂逅了她,两个人居然住在一个小区,居然经常相见,彼此颔首。要不是他去给女朋友买蛋糕,恰巧老女人也去,去了就盯着他刚剃得短短的头发看,还不知道原来是这样。
  
那个她抛家舍业去跟的男人,原来很是精明强干,却染上毒瘾,被关进戒毒所。家里一切都被抽光卖净,只剩下她一个年老无依的孤苦女人。
  
但是当她抱着他痛哭的时候,他却不肯认。凭什么要认?他一个人过了十个没有母亲祝福的中秋节,含着眼泪吃了十个没有人跟自己分的中秋月饼,过了十个没有母亲祝福的生日,含着眼泪吃了十个没有母亲帮忙吹蜡烛的生日蛋糕,上面的蜡烛一年年增加,可是,父亲忧虑伤心,已经病逝,灵前也不见母亲的身影……
所以,他只是冷静地说:女士,你认错人了。
  
“怎么会?”妈妈使劲喊,“儿子,你的右鬓角有一块月亮胎记,你的左手小指的指肚上有一粒小黑痣,你三岁那年动大手术,胸口缝了十七针,不信,我们数数看……”
  
一边说,一边就上手要来解儿子的衬衫。他退后一步,冷冷地看着她。他心里有一种报复的快意和疼痛。
  
然后,他就出了长差。这样凌乱的思绪,实在不宜和这个女人一起呆在这个小区里面。
  
五个月之后他回来,信箱里有一封信:“儿子,妈妈知道你不肯原谅我,也知道你看见我别扭。我租的房子也到期了,我那个男人也出了戒毒所,我们准备一起回昆明,这是我在昆明的地址。什么时候你想妈了,来看看……”
  
凭什么想你呢?他把信挼皱了,团成团,扔进垃圾桶。
  
想了想,又从垃圾桶里掏出来,慢慢展平,用两根手指头捏着,扔进抽屉。
又一个十年过去了。他家庭美满,事业一帆风顺,可是总觉得什么事情未完成。躺在黑夜里,他想,是什么呢?想着想着就睡着了,梦里出现母亲忧伤的脸,他猛一下睁开眼睛。
  
三天后,他按响了昆明一座公寓的门铃。开门的是个年轻姑娘,看见他,先是一脸错愕和恍惚,然后很热情地叫:“请进,请进。”
  
然后,他就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,膝盖上盖一条薄毯,眼睛看着客厅外面,明知道有人进来,眼里却没一点神采焕然,好像知道来的也不过就是些收电费的,收水费的,收垃圾费的……人。当她看见儿子站在面前,浑身一颤,使劲想要站起来,却立脚不稳,又跌坐在沙发上,跌散了稀疏的额发三两根。她就那么透过透明的银丝往外看,看自己的儿子从天而降。
  
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,全都用不上,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又痛恨又深爱的女人,她就那么盯着自己,一瞬不瞬。他走到她面前,单膝跪下,捧起她青筋嶙峋的手,抚上自己的脸。
  
女人嚎啕大哭起来,嘴里被泪淹得扑扑地响,口齿不清:“儿子……儿子……”
等平静下来,她拉起儿子的手,跟那个开门的女孩介绍:“这是我请的保姆,来,这是我儿子!”女孩笑着说,知道,知道,我看见他鬓角的胎记了。然后转头对他说,你回来了,真好。
  
是啊,真好。妈妈拿出十件毛衣,她在这个温暖如春的城市里,为远在北方的儿子一年织一件,一共织了十年。眼睛花掉了,打的针有的是错的。可是,那有什么呢?
  
他想起一句话:“北堂幽暗,可以种萱”。意为即使天地幽暗,萱草也可以照亮母亲的心。其实萱草就叫“忘忧草”,花期很短,只有一天,所以英文名为daylily。真像亲情,若是不肯及时挽救,怕也是什么都来不及做了。
  
忘忧草,其实也是见佛草罢。一个游子立志出门寻佛,总无结果,路遇一老人开恩指点他:“你回去吧,见到一个反穿棉袄倒踏鞋的人,那就是你的活菩萨,你要好好供奉他。”游子听命,急急转身,回家已是半夜,手刚触到门环,嘴里刚轻叫一声:妈,大门就已经打开,母亲急急冲出来,反穿棉袄倒踏鞋,心急得什么都顾不上。他一下子明白过来。
  
他也明白过来。守着一桌子丰盛的菜,妈妈坐在他身边,一直在笑,一直在笑。沈从文说:“凡是美好的事物都没有家,流星,落花,萤火……”他如今觉得,人有了家,才是真美好。
  
亲人之间也不是彼此互为天堂,辜负与怨恨轮番上演。可是有时候想一想,趁着你在,我也在,时间和世界都在,有多少亲情不能原谅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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