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塔文著

【学者谈佛】中国古代佛教中的人间佛教思想的发展(连载三)

发布日期:2014-08-30 作者: 黄夏年
 (接上期)

  
三、宋元明清的“三教合一”和“佛法以人道为肇基”的思想

  
中国佛教经历了隋唐佛教之后,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。佛教也经过与儒学和道学相结合之后,走上了宋以后三教合一的思想的发展主流。一般认为,儒家是入世的学说,佛家和道家是出世的学说。这一时期,佛教界人士高唱三教合一,认为儒学、道学和佛学三家之间都是相通的,目的是一样的,境界都相同的。指出三教皆以无我之体,利生之用,但在用处上则又有明显地不同。孔子教人经世家国,要人做尧舜,只化止中国;老子思复太古,遵轩黄为祖;佛教则被三千世界,至广至大,无所拣择。但是后人不知此三教的同处,却执于一教,如能破除我执,就能成为一家。又强调孔老即佛的化身,“是知三教圣人,所同者心,所异者迹也。”世人若到了心迹两忘的境界时,则就达到“万派朝宗,百川一味”了。所以“为学有三要,所谓不知《春秋》不能涉世,不精《老》、《庄》不能忘世,不参禅不能出世。此三者,经世出世之学备矣。”只有知道了这一点,才谈得上学问。

  
三教之间的相同点,最显著的地方还在于理道德功能的发挥。由于儒释道三教都讲为善去恶,讲积德行善,因此佛教认为佛教的道德有助于王化,有助于社会道德的建立,契嵩和尚就曾经“以五戒十善,通儒之五常”,把佛教的五戒与儒家的五常相比附,宣称佛教讲孝,收拾人心,虽然人们通常把佛教看作是出世间的学说,儒道二家是入世的学说,但是佛教强调自己首先还是入世的,是在入世之后才出世的,即没有入世,就谈不上出世,所以佛教说到底还是世间的学说,这样就更好地把入世和出世之间给统一起来了。由是说明了在中国文化的背景下,三教一家,同佐世间法与出世间法。但从五乘次序观来看,孔子是人乘之圣,老子是天乘之圣,佛教是超凡之圣,因此世人所要求圣人,最后非佛不行,如不入佛,就不能安于佛法。

  
从学说的特点而言,佛教是内学,儒家和道教是外学,内学是解决性命之学,外学虽谈性命未及乎唯心,谈报应,未及乎三世,因此域内中土之学是外教,治于身;域外佛教之学是内教,治于心,所以内教高于外教。到了清代时,雍正皇帝亲自下断语:“以佛治心,以道治身,以儒治世。”与此相似的说法还有无尽居士《护法论》,曰:“儒疗皮肤,道疗血脉,佛疗骨髓。”对自宋代以来的一些儒者指责佛教,佛教徒一方面强调儒家汲取佛教的内容来充实自己的理论,另一方面又用佛教的理论来驳斥儒者对佛教的攻击。如对古代一直有人误解佛教不讲孝,因为出家人不奉伺父母,断绝六亲;又剃发毁肤,违反了儒家所说身之所授之父母,不得毁伤的传统古训。佛教解释说,佛教也是讲孝的,而且“皆以孝顺为宗”。不过佛家讲孝,是以戒为名,而且佛教的“出世间孝”中还可以分为三个层次,供佛做佛事,只是小孝;了脱生死,只是中孝;解脱众生,才是大孝,所以佛教的孝道是无上大道。以此证明佛教的孝最高。

  
宋代以后的禅宗禅师忠实地继承了前辈祖师的“一日不做,一日不食”的“农禅并作”的思想,将“佛在世间觉”的理论发挥的更加充分。大慧宗杲就曾经说过:“茶里饭里,喜时怒时,净处秽处,妻儿聚头,宾客酬酢,公私各处,都是第一等做工夫提撕时节。”这就是宋代以后在禅宗里流行的“困来即眠,饿来即吃”的修行观之明显表现。宗杲还说:“俗人在火宅中,与贪嗔痴为伴,作为见闻,无非恶业。然于中打得彻,其力胜出家几千倍。……所以人得世间,出世无余。”佛教本是来自于世间,只有掌握了俗世间,才能得到真正的出世间,因为出世间是在世间的基础上而提升的,它与世间始终存在着一个般若不二的不即不离的关系。宗杲正是看到了这一点,所以他强调“人得世间,出世无余”,使佛教入可以即世,出可以离世,圆融无碍,得大解脱。到了明代,“佛在世间觉”的思想仍然受到了禅师的重视,并且给予了更高的评价。明代四大高僧之一的藕溢大师就说过:“事事无碍法界,原在吾人日用间,头头尔,法法尔,岂必高推圣境,谓凡夫绝份哉。”“事事无碍法界”本是华严宗的最高境界,这里是指的修行解脱的最后终极。藕溢指出,这一终极境界还是来自于人间,而且应人间的日用之间,也就是说,任何人都可以获得这一终极的解脱,并不是只有圣人才能得到,他就在你的身边,就在你的日常生活里,就是凡夫也是有可能的。藕溢还将“佛在世间觉”的思想与儒家的思想相圆融,提出:“儒之德业学问,实佛之命脉骨髓。故在世为真儒者,出世乃为真佛。”在藕溢看来,儒家主张成圣,要人有道德伦理,这也是佛家的命脉所在,真正做到了儒者,也就做到了真正的佛教。由是,藕溢将儒佛两家圆融一体,也就是将佛教的入世与儒家的出世统一起来。藕溢将此解释为契理契机的关系,认为“若非契理,决不契机,以理非权实,能权能实,权实皆理,如甘毒药故,若非契机,亦决不契理,以说不当机,便成非量,如药无贵贱,起病者良故。”可见,契理契机就是权实一如,重要的不是执于名相的差别,而是它当不当机,如果当机,就是契理,所以对有病的人来说,不在于药的贵贱,而在于它能不能够药到病除,予人有益。如能除病,就是契理契机,也是权实皆理。明代另一位高僧憨山大师更是鲜明地提出:“佛法以人道为肇基,而人道以佛法为究竟。”法赖人弘,佛以人载道,人道是佛法的基础,实现了佛道,也就是做到了佛法的究竟,也就得到了世间的解脱,进入到出世间的境界了。到了清代,佛教日益融入社会,世间与出世间一体不二,佛在人间得的思想更加突出。王林通秀国师是前清王朝的座上客,他曾经强调“学道不能忘世”,以辅助皇道为己任。康熙年间的膺禅师指出,只强调佛教的修行是走不通的,要用变通的办法方能见道,所以“坐断要津不通凡圣,放开线道许汝商量”。他还认为,“九衢城里出出入入,就事了事,随流入流,教化一切众生,无行不与,是以无故加之而不怒,卒然临之而不惊。勘破尘劳,凡圣不立,踏翻苦海,知识双忘,从无一法与人彻底纯钢打就。”也就是说,要取成就,只能在世间出出入入,随流入流,之后才能得道成佛,获得大智慧解脱。

  
四、结 语

  
外来的印度佛教传入中国,走了一条与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相结合的道路,才能取得最后成功。中国古代传统宗教的特点是神权要服从皇权,任何时候宗教都是要为当时的政权服务,并接受政府的领导与指导。像东晋道安提出的“不依国主,则法事难立”;慧远的“济俗亦为要务”的思想,都是印度佛教思想理论在中国发生的变化,正是由于这一点,才使印度佛教“佛在人间”的思想从制度上提供了可能,使之能够契入了中国政治制度理论里面。中国佛教徒根据中国现实社会的特点,对印度的佛教理论做有选择地改造,其改造的内容是广泛的,但是对“佛在人间”的思想,中国佛教徒将它做了一个更高的提升,他们不仅承认“佛在人间”,而且更鲜明地提出觉悟就在世间,所以“佛在世间觉”是中国僧人对印度佛教思想理论的一个更高的发挥。六祖慧能提出来的佛性当有,自性成佛的思想,就是在这个基础上提出来的,因为它契合了中国社会,符合中国人的尚简的思维,所以被人们所接受,得到了发扬光大。所以到了宋代以后,在“三教合一”的思潮影响下,“佛在世间觉”的思想被赋于更广泛的意义,发展到“佛法以人道为肇基”思想,其外延也更加扩大,与中国社会更加结合更为紧密。从印度佛教的“佛在人间”到中国佛教的“佛在世间觉”,再到“佛法以人道为肇基”的三个步骤,表明了佛教的人间佛教理论一步步的发展过程和历史的必然之路。
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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