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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乘佛教最早出现的是般若学说,在《大般若经》、《维摩诘经》等经典中提出了“缘起性空”的理论,认为世界上一切事物皆因缘而生,均无不变固定之自性,我们的世俗世界及认识对象是虚妄不实的,主张“我法两空”;以后在般若思想的基础上,大乘佛教产生了中观、瑜伽行派两大学说。以龙树为代表的中观学派提出了“八不”、“中道”、“空”和“二谛”等理论,用否定达到肯定的“八不”遮诠法,来阐明宇宙万有的空义,以真俗二谛说来解释世界相对性和表示传法的区别,达到从空出发,力图将现实世界和彼岸世界整合为一体,改变两者之间所存在的鸿沟。瑜伽行派提出“阿赖耶识”说,把宇宙万有现实存在的千变万化现象都归为一种精神总体或作用——识所变现出来的,事物的一切属性——广延性、体积、香味等等都是人们的主观意识的产物,即“万法唯识”、“三界唯心”。
大乘佛教在理论上较过去的小乘佛教理论更为深入,更加强调对事物的本质空性认识,与认识的主体地位。但是所有这一切,都是为了成佛的目的而提出来的。芸芸众生信仰佛教,修习实践,获得涅槃境界,继而成佛,作为宗教追求的终极目标是不言自明的。但是,哪些人可以成佛,使用何种方法或途径,即怎样成佛,成佛的依据是什么等问题,被人们作为一个重要的理论加以讨论,于是围绕成佛的各种情况或条件,以及可能性而产生的佛性说,变成了大乘佛教里面最重要的内容之一。
在印度小乘佛教时期,不讨论佛性问题,因为他们认为释迦牟尼获得觉悟,被尊称为佛,众生很难超越他了。另一方面,释迦牟尼仍然被认为是“吾在僧数内”的僧伽团体的一个成员,释迦佛只是比其他僧人的理论水平、思想修养的层次更高一些而已;即使释迦圆寂以后,僧人们仍然认为释迦是肉身不复存在,但他所说的佛法仍然流传下来。大乘佛教建立后,释迦牟尼的地位继续上升,对佛的信仰成为绝对化。5世纪初已经形成的大乘佛教经典《大般涅槃经》里就提出了“一切众生悉有佛性,如来常住,无有变易”的口号。该经是主张众生悉有佛性,一阐提亦能成佛(“一阐提”,该经卷十九《梵行品》说:“一阐提者,不信因果,无有惭愧,不信业报,不见现在及未来世,不亲善友,不随诸佛所说教诫,如是之人,名一阐提。”);同时阐明佛身是常住不灭,是永恒存在,是常乐我净,是大涅槃。该经认为佛理是永远存在的,并体现在世间和出世间的一切事物中,作为生活在世间的众生,自然也不例外地体现着佛理,所以人人都存在佛理,这个佛理也就是佛性。譬如,“十二因缘,一切众生等共有之”,具体的人生过程中虽然某个因缘有生灭作用,但体现在个体众生中的“十二因缘”之原则是永远存在的,所以“十二因缘”即为佛性。又如,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五蕴和合成人,虽然个别的蕴具有生、住、异、灭的无常相,但作为事物的本质它是永远存在的,并且次第相续不断的,故五蕴实为常性,五蕴即为佛性。再如涅槃,这本来是信徒追求成佛的一个境界,因为诸佛是实有的,所以涅槃永住是为佛。
正是因为成佛还是来自于人间的理念,所以大乘佛教是同样重视人身难得,要求众生在人间成就佛果。《华严经·十行品》就提出:“佛法不异世间法,世间法不异佛法,佛法世间法无有杂乱,亦无差别。”《中论·观涅槃品》亦认为:“涅槃与世间,无有少分别;世间与涅槃,亦无少分别。”“涅槃之实际,及与世间际,如是二际者,无毫厘差别。”这些说法,都是在佛教“不二”的思维方式下而得出的结论。因为在佛教看来,一切现象的本质应无分别,其理体的共性为“一”,也就是“不二”。人们的认识是有限的、不圆满的,所以人的认识应该要超越各种分别,达到终极的统一。世间的事物都是始终处在“有生必有灭,不生亦不灭”的规律之中,事物之间始终是相互联系、相互为条件的一种缘起关系。达到这种认识,就是要有不执偏见、契合法性的中道观。《维摩诘经·入不二法门品》说:“世间、出世间为二;世间性空,即是出世间,于其中不入不出、不溢不散,是为入不二法门。”从“不二法门”的角度来看,世间就等于出世间,世间法就是佛法,它们之间没有根本的区别,追求出世间法,就是在世间里得到,出世间法亦因世间法而相映照。对世间法的认识是诸法性空,达到了这种认识,无疑就体会到了出世间法。所以《大智度论》卷十九说:“涅槃不异世间,世间不异涅槃。涅槃际世间际,一际无有异故。菩萨摩诃萨得是实相故,不厌世间,不乐涅槃。”亦正因为“涅槃不异世间,世间不异涅槃”的统一性或不二性,一些佛教理论家进一步指出,“若深识世(间)法,即是佛法”(《摩诃止观》卷六上)。这就是说,只有对世间法有了充分的认识,才能够执持佛法,亦即是“不舍佛住,不违世法”(《华严经·十行品》)。学习佛教的最终目的还是在“不舍一切世间事,成就出世间道”(《华严经·十地品》)中彻底完成的。
大乘佛教非常重视世间法的作用,强调佛教离不开世间,只有在彻底了解了世间法的前提下,才能获得对出世间的认识。经中强调“是菩萨因般若波罗蜜,世间诸事,皆同实相,不见资生之事不应般若波罗蜜者。”(《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六·阿惟越致相品》)“般若波罗蜜”是佛教智慧到彼岸的梵语音译,经中明白无误地表示了世间诸事就是诸法实相的道理,世间的一切资生产业都与佛教智慧有密切的关系。“五明”是佛教对世间法的知识作的一个分类,在佛经里,有强调学习五明重要性的记载。《大乘庄严经论》卷五说:“若不勤习五明,不得一切种智故。……内明为求自解学,因明为伏外执学,声明为令他信学,医明为所治方学,巧明为摄一切众生。”也就是说,“五明”的知识对正信佛教和认识佛教有深入的作用,甚至是学佛的基础,“如实了知世俗谛义,谓于五明处,如实了知胜义谛义。”(《解深密经》卷四)“世谛”是“俗谛”,是方便法门;“胜义谛”是“真谛”,是真实不虚的唯一的终极真理。不知“俗谛”也不能获得“真谛”,而“五明”就是获得“真谛”的必然之路。
维摩诘长者是印度大乘佛教里的一个代表性的人物,在他的身上,集中体现了大乘佛教的世间与出世间相统一的“不二法门”的思想。《维摩诘所说经·方便品》记载:“尔时,毗耶离大城中有长者名维摩诘,……资财无量,摄诸贫民;奉戒清净,摄诸毁禁;以忍调行,摄诸恚怒;以大精进,摄诸懈怠;一心禅寂,摄诸乱意;以决定慧,摄诸无智。虽为白衣,奉持沙门清净律行;虽处居家,不著三界;示有妻子,常修梵行;现有眷属,常乐远离。虽服宝饰,而以相好严身;虽复饮食,而以禅悦为味。若至博弈戏处,辄以度人。受诸异道,不毁正信;虽明世典,常乐佛法。一切见敬,为供养中最。执持正法,摄诸长幼;一切治生谐偶,虽获俗利,不以喜悦。游诸四衢,饶益众生;入治正法,救护一切;入讲论处,导以大乘;入诸学堂,诱开童蒙;入诸淫舍,示欲之过;入诸酒肆,能立其志。若在长者,长者中尊,为说胜法;若在居士,居士中尊,断其贪著;若在刹利,刹利中尊,教以忍辱;若在婆罗门,婆罗门中尊,除其我慢;若在大臣,大臣中尊,教以正法;若在王子,王子中尊,示以忠孝;若在内官,内官中尊,化正宫女;若在庶民,庶民中尊,令兴福力;若在梵天,梵天中尊,诲以胜慧;若在帝释,帝释中尊,示现无常;若在护世,护世中尊,护诸众生。长者维摩诘以如是等无量方便,饶益众生。”维摩诘能入能退,深得般若智慧三昧,在他的身上,我们可以看到他在世间,行使一切世间法,开方便法门,饶益众生,同时他又可以做到不离世间而行出世间法,一心修行,获得解脱。维摩诘以“不二”的思想,将世间与出世间统一起来,方便与胜义相结合,很好地解决了佛教出世间不离世间的理论问题,因此他受到了广大佛教徒的尊敬,被认为是居士中的第一人。
三、结 语
佛教在印度创生。他来自于社会与人生,其所提出的理论与社会、人生有着密切的关系。释迦牟尼的一生行迹,已经说明了佛教离不开社会与人间,佛陀就出生在人间,是在人间得道的,所以众生追求成佛只能在人间。大乘佛教建立后,发展了“佛在人间得”的思想,其所建立的“涅槃不异世间,世间不异涅槃”的“不二法门”的理论,深刻地揭示了佛法在世间的重要作用,特别是它强调不知世法,就不得出世法的思想,较好地解决了世间与出世间两者之间的不可调和的内在矛盾。佛法不离世间是“佛在世间得”的思想的继承,它发展了佛陀的学说,更是给广大佛教徒指出了一条切实可行的实践道路。今天我们正处在佛教向何处去的关头,全球化的形势要求佛教界为未来的发展提出自己的理论模式,反思印度佛教的“人间佛教”思想,我们也许会从中得到一些认识与启发。
(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员、世界宗教研究杂志社社长、《世界宗教文化》杂志主编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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