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塔文著

【拈花菩提】听禅(下)

发布日期:2014-08-30 作者: 萧濛

     (下)

——冬季禅七随笔

(河北)

(续上期)

 6行香就是生活

禅七期间,坐香、行香是禅修的两个主要内容。坐香即打坐;行香就是下座后,以禅堂中央的佛像为圆心圈式快步行进。坐香、行香,一静一动,相得益彰,十分符合现代科学的养生理论。而且和世间的健身运动比较起来,禅修还有个最大的不同,就是着重在心念上用功,目的是开发心智明心见性(这里不排除佛力加持的因素。而这也正是世间那些不信佛的人也趋之若鹜来打七的原因。他们迷信禅堂的磁场好,可治好自己的顽疾或帮自己出神通)调身不过是为调心作准备,所谓“身安则道隆”即是此意。禅修调身的手段通常有二个,一打坐、一行香,两者不可偏废,否则就像人走路,一条腿蹦着走,远不及两条路走得快且稳。可惜的是,许多来打七的都忽略了这一点。于是每枝香开静后,禅堂外自发的行香就成为了一景:有倚柱运气砸背的,有劈腿抻腰玩杂耍的,有骑马蹲裆练站桩的,有背着双手倒退着行走的,甚至还有做小儿女状三蹦两窜跳房子的……其洋洋大观足以令那些不明所以的人纳闷了:这些人到底是做什么来了?打七吧,不守打七要随众的规矩;度假吧,这儿既无海浪沙滩又无桃源美景,有什么好消遣的?!我也奇怪:来打七的个顶个都透着精明,为什么却看不明白一个摆在眼前的事实:健身随时随地都可择空儿练,但几百人的大型禅修、近千平米的大禅堂却不是那么容易遇到并参与其中的,怎的就不知珍惜呢?!

当然,上面列举的那些行香者毕竟还是少数,禅七中,大多数人还是中规中矩,能随众在禅堂中老老实实行香的。他们无疑是冬季禅七能一届届办下来的真正动力。但他们也需要引导,因缘和合方能渐渐悟入佛法的真谛。引导不单是出家人的本分事,每个曾得佛法利益的学佛人都有这种责任和义务。而作为多年受惠于冬季禅七的老资格参学者,我觉得最好的回馈就是给那些后来人和初学者做个好样子——坐好每枝香,行好每枝香,而且在一举手一投足间,用神态传递出一种理念:打坐、行香是人生最美好的享受,它们远非红尘中的声色犬马所能比拟!

我想我的努力是卓有成效的。因为不止一个人私下来对我说,跟着我行香是种享受:心很静,气不浮,脚下虽走得快却不累……我很高兴我心念所传达出的东西有人能接受到并正确地意会。这证明,发心的力量的确不可思议!而只要同等地心怀至诚和恭敬,初学也同样可以用功得力,这种平等无二,恰恰是佛法的特质和精髓所在。

我个人的经验是,香要行得好,通常须具备三条:一、姿式对。所谓“三分摆、七分甩”,但摆和甩的幅度力度因人而异,且必须借助实践慢慢揣摩体会。只有姿式对了,身体的气血才能通畅,再上座时才会安适,从而有精力在心念上用功夫。反之,这也痛那也酸,整个儿一枝香都在那儿痛苦地和腿较劲,哪有闲暇去省视内心呢。二、体能佳。半小时大步行香,而能气不浮、腰不酸、腿也不打晃,体能不佳是做不到的。三、行香要具神韵。不苛求禅风有临济宗的大将军风范吧,至少也该气宇轩昂,给人以振奋。如果行着行着都要睡过去了,便有违行香的初衷了。神韵没办法学,只能假以时日,靠悟,硬模仿别人便是东施效颦、贻笑大方了。但只要有耐心,滴水穿石般地在心地上下番苦功夫,神韵自然会在举手投足间闪现,朗朗然却又如行云流水适意自然。

我们不是真正的禅者,故说一千道一万充其量也就学个仿佛,学个样子。但即使是这个样子,因缘巧合的话,也能触发人的善根,从而成就一段佳话。

有位师父在某届禅七上就曾讲过这样一段经历:当他还是居士的时候,有一次来寺里打七。行香时,他跟在一位高个的师父后面走,师父肩扛香板,身着一件棕黄色的布长衫,走起路来飘飘洒洒,如玉树临风,更似风行水上,轻盈得很!他全神贯注紧跟师父而行,行得快了,禅堂和禅堂中的人便都淡远成为了一个模糊的背景,眼前只见飒飒而动的棕黄色僧袍下摆,耳畔只闻绵绵密密的布履行香,香气氤氲,呼吸细细……他的大脑空了,腿也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了,他轻盈地向前飘啊飘,天与地、物和人之间的界线都不再清晰,唯有感觉还在、还真实。那一刻,似乎他就是一切,一切就是他!他真想就这么走下去,直走到地老天荒……但“啪”地一声站板响,所有人都屏息而立,他也蓦地回过神来。脸湿湿的、烫烫的,伸手一摸,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……那次禅七后,他便舍弃红尘,决绝地出了家。

当代女作家冰心曾说:成功的花,人们只惊羡它现时的明艳!然而当初它的芽儿,浸透了奋斗的泪泉,洒遍了牺牲的血雨。行香亦复如是,行得好的代价往往就是脚掌心上布满水泡和血泡,步步钻心,举足维艰。

起水泡其实和得感冒相仿,永远不要奢望一次之后就一劳永逸、再不会复发了。拿我来说,虽是已打过好几年七了,但还是几乎年年为水泡所累,苦不堪言!今年的禅七就更邪乎了!水泡来势汹汹,几乎贯穿了整整三个七,而且是水泡中夹杂着血泡,淋淋沥沥弥满了整个脚掌。于是,禅七期间,我不得不每天都要加做这样一堂功课:午间晚间两次开水烫脚,然后怀抱脚丫在那儿呲牙裂嘴地挑水泡儿,挑一个便倒吸口凉气,自我唏嘘凭吊一番。等每个水泡都挑完了,就穿上根头发,(此是偏方,据说水泡穿上头发可引导体液外流,易结痂好得快)并用创口贴在患处打上补丁。补丁打得越厚越全面,走路才越有保障,否则便只能搬着脚走路了——脚痛得沾不得地呀。

看我每天都和水泡做如此艰苦卓绝的战斗,同屋的老师太有一天便下了断语:你们这些行快香的啊,都坚持不了几天就得趴下!又疑惑:你为啥要这般拼命呢?我就笑,没有过多解释。因为我知道,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中,有着自己的人生态度和生命走向。我的态度就是干什么像什么,全程全情投入。我不是为谁在做什么,也不是想做给谁看,我只是觉得做事就该这个样子,不遗余力,认认真真。

说来奇怪,当水泡血泡蔓延得铺天盖地的时候,日常走路我都要一瘸一拐的,要勾着脚指慢慢地在地上挪啊蹭啊,有时上下楼还要借助掌力扶栏而行!但一进禅堂、一行起香来,我可就像变了个人,箭步如飞,有如神助;而且行得愈快,痛感也越低,仿佛脚不再属于自己似的。这一发现令我好生惊喜!于是那一阵像着了魔似的,碰到一瘸一拐的师兄,我就对人家大谈并传授走得快脚不痛的密法,也不管认识不认识,絮絮叨叨的就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逢人就讲阿毛的故事。更可笑的是,有一次说了半天,人家竟白眼一翻回我一句:我是打坐打得腿肿腿痛,不是脚。我狂汗!

三个七过后,我终于从水泡中彻底解脱了。而行香也渐入佳境,其中的玄机开始渐渐显露——

领香是灵魂,其步速、状态影响一圈人。人人都喜欢跟着一个行香好的领香走,却又不愿意自己去领香,因为领香实在是累——眼前有无数个方向可走,但每一步踏出去却又总是虚空;眼光也无处停靠,脖子要扭着不停地去找焦点。而当领香后面的跟香就容易多了,只要眼睛盯紧前面的不放,前面快就快走,前面慢就慢行,完全不用考虑该如何走,自然走得松弛有度、轻快自在。领香和跟香的这种关系,让我联想到领众和清众、干部和群众。由此可知,为官的确不易,除了自己“走”好,还要带人“走”好;除了要耐得住步步虚空的凄清,还要承受得起布控全局的压力。没有坚强的神经和过人的胆识与能力,还真是玩不转、不起来。在佛法上,领香又好比是诸佛菩萨和诸大善知识,只要我们对他们信得过,肯沿着他们指引的方向走,我们很快便会上道儿,并越走越轻松。如果走的是门余大道(念佛法门)呢,则自力、佛力相加,一生成佛也并非难事,完全可唾手而得。问题是我们有没有慧眼和机缘选择到这样一位领香呢,而选定之后还能追随始终、不离不弃,即使脚痛腿软气喘如牛也在所不惜?!

凡夫执著难破。即使在行香这件事上,也要执著个“谁香行得好我喜欢跟,谁香行得不好我不喜欢跟”。比较而言,行快香的女众都喜欢领香的是男众,因为他们步子大速度快,跟着他们行香,如入无人之境、势若破竹,过瘾,爽!因为有这种执著,所以常有人在不同速度的圈子间切换来切换去,乱了别人也乱了自己。由此,我想到了随缘的重要性。

缘有无量因缘,其不确定性决定了我们只能随顺而不是执著,执著未果便会产生烦恼。但烦恼也是虚幻,没有自体的。故大乘菩萨是在无量的因缘中随顺学不变,而不是时时处处去攀缘。拿行香作比,就是遇快圈就快行,遇慢圈就慢行,永远是学着改变自己以适应,而非让来适应自己,如此则无论快慢,都无法影响到自己内心的那份宁静和安然了。

由此看出,世间法和佛法最大的区别主要在于心态。以出世的心态做入世的事情,世间法也是佛法;以入世的心态做出世的事情,则佛法也是世间法。行香亦复如是。用在禅堂行香的态度去生活处世,那么生活就是行香,行香就是生活。行香的态度就是全情投入,心无旁鹜,把握好每个当下,起心动念,多礼让、多包容、多以他人为念。

7、听禅 

听禅,是这次禅七中主七和尚在开示中独创的一个词,我听后甚喜。

禅可听得吗?能不能听得要从禅的定义说起。佛门中有种解释,外不著相为禅,内不动心名定。禅宗也有句话叫“六根门头,放光动地”,意思是六根只要善加利用,皆可引人趋入明心见性的境地。按佛经记载,娑婆世界人耳根最利,故释迦牟尼佛才提倡我们这个世界的众生多发挥耳根特长,修习念佛法门。由此可见,禅是可“听”的——用口念耳听或心念心听的手段。例如念佛,达到淡化外境,念念不著相,便是“听禅”。在这里,听是手段。“听”要会听,用耳根而非用耳识,要专注、专一、心无旁鹜。能听出弦外之音,方能悟入“返闻闻自性”之地,境智合一、禅、听交融,就是真正“会”了“听禅”。能如此,明心见性便不会流于口头禅了。

可悲的是我们这些懵懂众生,日常虽也天天听经、天天念佛拜佛,但却始终处于一种混沌未开的状态之中!说混沌,就是听经是听别人的经,拜佛是拜身外的佛,和自己全不相干,佛法是佛法,自性是自性,不曾发生过任何联系。这样勤苦一生,想见性怕是难;想超出六道、往生净土,想来也不易。但我们却无知无觉,仍陶醉于别人夸赞自己的那句“菩萨”,而事实上却是一生连观行位都未曾入过!佛说,末法时期,净土成就。但纵观今天的修行人,纵有弥陀四十八愿的护念加持,可一万个念佛人中又有几个是预知时至、往生成就的呢?!原因何在?原因之一大概就在于每天都生活在自欺欺人中,却又丝毫不知惭愧、忏悔!

幸好每年还有福德因缘来打场冬季禅七。禅七期间,也尚能暂时抛却“自欺”“欺人”,专注在佛法中、心念上用番功夫——行也禅,坐也禅,语默动静体安然;用净宗的行法则是行也念佛,坐也念佛,语默动静念念全是佛。于是,经过漫长的等待,今年才终于有了心地上的一点“消息”。正如漫漫黑暗中突然乍现出一道光、开启了一隙缝,虽不甚宽,但门后眩目的光辉却已倾泻而出,湛湛寂寂耀亮我前行的路。我欢呼雀跃,喜极而泣!我毫不怀疑,“门”后的世界迥然不同,它超想象绝言念,即空即色、非空非色……那样一个奇异的世界,只要推开“门”,当下便是!

半个多世纪前,佛门龙象弘一大师如愿往生极乐。西逝前,他手书“悲欣交集”遗侍者,并特别叮嘱:如在助念时见我流泪,那并非留恋世间、挂念亲人,而是悲喜交集所感……

久旱逢甘霖,他乡遇故知,洞房花烛夜,金榜题名时,这是中国古人最推崇企盼的四件乐事。可此四事之乐若与“一大事因缘”相比,则咫尺千里、难比其肩。试想想吧,多少生、多少劫都在六道中辗转沉浮、生生死死,这一生居然仰弥陀愿力,四土横超直登九品,远在人天两道之上,此“华枝春满、天心月圆”之极乐,岂是区区人生四乐事所能比肩乎?!除了“悲欣交集”,难道还有更贴切的喻况和表达吗?!由此可知,眼泪有时并非全代表伤悲,流泪也不一定就是没修行!否则的话,上述一代宗师之往生岂不成了千古悬案?大智大悲的诸佛菩萨不也等同了不屑流泪的无情汉?!简而言之,学佛人有没有修行,判定标准并不在事相而在内心。执象以求只会离心地法门越来越远,所谓悟在刹那、迷经累劫,迷与悟全在一念之间。

毫不讳言,我曾经两次泪洒一年一度的冬季禅七。第一次是在2004年首次打七之时,第二次就在今年。虽然都是情不自禁,但因中间有五年的跨越和沉淀,所以个中滋味又是那么的不同:第一次,哭“身”;第二次,哭“心”。哭“身”是因为打坐腿痛得要命,下座腿凉得要命,(因护七致无充足时间行香,茶室又寒凉)休息不好,(六人一间寮房,修为、习气不等——吵;室内无卫生间,整夜都有人在起夜,开关门声不断——闹)持续感冒(起七感冒开始,解七感冒结束,鼻子红肿、鼻尖爆皮儿,鼻涕眼泪三两天就消耗掉禅堂的一卷手纸)……哭“心”则已超越了身体的层次而上升到心念,是心灵的一次旅行和历练。比较而言,第一次飙泪,多的是自怜和自我感动;第二次则是“含泪的微笑”,是挥泪当歌,洋溢的全是感恩——对三宝、对龙天、对众生等。感恩心、惭愧心、忏悔心的真切生起,让我对学佛修行、对即生了脱生死倍添了信心!

牛年的禅七终于过去了,结束日恰在虎年的立春!冥冥中的这种巧合,正暗应了我在圈式行香中的发现:无数的“点”构成一个圆周,每个点在圆周上都是起点,也是终点。无数的众生组成一个“圆”,并在“圆”上轮转无有休息——每个众生都是自己的过去,也是未来!故佛说,心、佛、众生,三无差别。故普贤发愿:虚空无尽,我愿无穷;念念相续,无有间断;身语意业,无有疲厌……

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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