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塔文著

【至情人生】“三姐”,我们全家感恩您

发布日期:2014-08-30 作者: 鲍平

“三姐”,我们全家感恩您

鲍平(河南)

“三姐”其实是我的三嫂。在我们那里,按照乡俗习惯,要称呼嫂子为姐姐。若是喊嫂子,就觉着生分了。

记得年轻的时候,我有一次回老家,也学着城里人,把三姐喊成“三嫂”,结果惹得父亲大怒,梗着脖子瞪着眼睛,呵斥我:“莫要进了三天城,就忘了本!你三姐不是外人,不兴你这样乱喊!”当时我很不理解,心想,不就一个称呼嘛,我这样喊她,难道委屈她了?抑或降低、改变她的身份了?不过,打那以后,我再也没喊过“三嫂”。而父亲,则一直把三姐叫做“三姑娘”。他说,他是把她当闺女一样看,一样亲的。

三姐跟三哥是经媒婆介绍,相识相爱的。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媒婆对三姐的赞美。那天,媒婆来到我家,坐定后瞟了一眼急切望着她的父亲和三哥,端起茶杯,抿了一口茶,眼一眯,就从那薄薄的两片嘴唇中,滑出一段顺口溜似的话:这个姑娘不一般!个子大,很结实。胳膊、腿跟柱头似的,能挑能扛,会犁地,会耙田(用一种叫耙的农具,把农田整平坦),会扬谷(把稻谷中的秕谷和杂物迎风高高地扬出去,整理出优质稻谷)……但凡男人能干的活计,都难不倒她。当然,你们莫要担心,绣花、打毛衣、做饭等细活,也样样在行。这样里里外外一把手的姑娘,打着灯笼也难找哇!

因了媒婆的这番介绍,在没见到三姐前,我一直把她想象成那种五大三粗的女人,心里自然对她没多少好感。直到“察人家”(女方到男方家察看家庭实际情况),我才领略到什么叫“媒人的嘴两张皮,辣椒说成大鸭梨”。原来,三姐还没我高,至多也就1.62吧!皮肤有点黑,那是乡下女孩特有的肤色,太阳晒的,不过,看上去很阳光、很健美;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,被随意地在脑后束成个马尾巴;穿一件枣红色风衣,把脸蛋衬得愈显黑红,微微一笑,还有两个酒窝呢。在察看我家的过程中,她一直羞涩地微笑着。事先说好的,满意,就留下吃饭;不满意,就借口说还有其他事情办,要走。所以,当三姐在她姊妹的陪同下,连猪圈、茅厕都看过后,媒婆悄悄问:“吃饭吧?”三姐脸一红,说:“家境差点不要紧,我图的是他人好!”就这样,三姐在年底的时候,很顺畅地嫁过来,成了我们家的人。

三姐的确如媒婆所夸,很能干。就连三哥在她面前,也显得笨拙了。时间一长,大家看出来了,因此笑话三哥,粗活细活都干不过老婆。三哥则得意地说:“嘿嘿,这叫憨人有憨福,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!”而父亲却常跟我们说:“三姐不仅是你三哥的福分,也是我们家祖上积德,修来的福星咧!”我深深明白,父亲何以如此看重她、厚爱她,皆因为她贤良的美德。

三姐嫁到我家不久,我的母亲就因高血压瘫痪在床。那时,我还小,四哥也还年轻,尚未婚娶,大哥、二哥已分家另过,两个姐姐已出嫁,照料母亲的重担就落在三姐身上了。前些年,我回去探望父亲,每每提及此事,父亲就禁不住老泪纵横。

父亲曾哽咽着跟我说,母亲去世的前一天,三姐伺候的时候,跟母亲说话,发觉母亲已神志不清,伸手摸她的脚,感觉有些发凉。三姐心一惊,立刻想到她母亲去世前的征兆,就连忙烧热水,麻利地为母亲洗头、洗澡、更衣、剪指甲。一切忙碌停当后,三姐黑红的脸颊上淌着汗珠,轻轻地为母亲盖被子时,看见母亲的眼角居然挂着泪。父亲见状,俯下身,在母亲耳边轻声说:“他妈,三姑娘伺候你这多年,到现在,你身上没有一个褥疮,没有一丝异味,衣服、床单、被子总是干干爽爽的,今天又给你洗得干干净净,你到了那边,可要保佑她啊!”母亲噏动着嘴唇,含糊不清地应了个“好”字,就再也没有言语。“好!”成了母亲留给三姐、留给大家的最后遗言。

母亲走了,舅舅来了。当看到床榻上的母亲睡态安详时,他抚摸着母亲的脸,抽泣着说:“大姐!这些年,幸亏有三姑娘伺候你,要不,我们咋能放下心……”父亲瞟了一眼两个已出嫁的姐姐,语重心长地说:“姑娘好,不如儿子好;儿子好,不如媳妇好啊!姑娘再好,回娘家探望一下,走了,还是要指望儿子。可是,儿子好,又不会伺候人,终究还是要指望媳妇啊!”

三姐能如此细心地照顾母亲,一直让我们姊妹几个心存感激。她也因此在众姊妹中,享有很高的声望。未曾想到的是,父亲生命的最后时光,也是由她陪伴的。

事后,姐姐眼里噙着泪跟我回忆说,父亲重病的那段日子,一直下雪,最后酿成罕见的雪灾。天气少有的冷啊!父亲终是没能熬到春天。父亲弥留之际,我的四个哥哥不分昼夜地轮流守护着他。许是天意,许是父亲的厚爱,轮到三哥守夜的那晚,三哥偏巧有事不在家,只好由三姐守夜。

那晚,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,父亲的脑子格外清醒。他静静地躺在床上,三姐坐在床边的竹椅上,不停地往火盆里添着劈柴,屋里被烘烤得暖洋洋的,燃烧起来的火焰把三姐的脸颊映照得红彤彤的。父亲一脸慈爱地望着她,断断续续地说:“老二没儿子,往后你们对他多关照些;老四在外头做小生意,孩子小,难处多,也要多想着他们一些……”面对父亲的嘱咐,三姐都轻声应着“好”字。22点多的时候,借着橘黄色的灯光,三姐看见父亲的脸上有些倦意,就轻声催父亲:“爸,时候不早了,您累了,睡吧!”父亲温和地笑笑,说:“没事,爸想跟你说说话哩!”

当零点的钟声敲响后,父亲的嗓子开始涌痰,下面也开始频繁便血。涌出的痰,三姐都是连忙用卫生纸去接,再擦拭干净。她惟恐清理不及时,导致父亲呼吸不畅,出现意外。下面大便血,她也及时地为父亲擦拭干净,生怕凉着父亲。我亲亲的三姐啊,她没有嫌脏,也没有皱一下眉头!凌晨4点时,疲惫不堪的父亲瞧着三姐熬得双眼通红,还在不停地为自己忙碌,他忍不住哽咽着说:“三姑娘啊,叫你这样伺候我,莫说是媳妇,就是亲闺女,也难为了!我心里清楚着哩!我已经不行了,下半身都凉了。可是,三姑娘,爸爸不想吓着你,想撑到天亮,走在我儿子手里!爸爸有一口气,就能为你壮胆,所以,我不敢睡……”三姐紧紧攥着父亲的手,眼里噙着泪说:“爸,您别说外气话!伺候您,是我们做孩子的福分哩!您啊,就安心地睡吧!您是有福气的人,不会走这么早的。再说,我还没伺候够呢!您得好好地活,给我积福的机会……”父亲的泪水,顺着眼角的条条皱纹肆意滚落,蠕动着嘴唇,似乎喃喃自语:“三姑娘,我会保佑你的……”这句话居然成了父亲对三姐永远的承诺。

送走了父亲,我紧紧握着三姐的手,问她:“你最后陪爸爸,真的不害怕吗?”三姐眼里含着泪,深情地说:“这多年,爸爸从没外看我,很多跟哥哥、姐姐们不说的话,都爱跟我说。也许,我打小就没了父亲的缘故,见到爸爸的第一眼,就觉得特别亲切,恍如梦中的父亲。因为内心深深地爱,所以,即便在爸爸最后的时光里陪伴他,也是备感温暖幸运的。”三姐这话,我信。因为当我面对父亲的遗体时,也丝毫没感到害怕。我不仅亲手为父亲整理过衣衫,还抚摸过他的脸颊,握过他的手,并把头深深地埋在父亲的胸前——只是,我没再听到父亲咚咚的心跳声,他的手和脸也是冰凉冰凉的,没有了往昔熟悉的温热气息。原来,亲人之间,情到真处、爱到深处,即使面对死亡,亦是没有怕的,有的只是深深的热爱和不舍!我铭记三姐对父亲也有如此情怀!

时光荏苒,母亲去世已整整20年,父亲去世也快3年了。三姐也由嫁过来时的健壮的大姑娘,历经生活的洗礼后,蜕变成年近半百的妇人——满头秀发已斑白,脸颊不再丰润,比年轻时更黑了,额头也布满条条皱纹;腰身不再挺拔,曾被媒婆夸奖像柱子似的胳膊、腿,也是枯瘦得有些弱不禁风似的。唯一不变的是,那种面对亲人,温和而美丽的眼神。我深信,如此美丽的三姐,父母在天有灵,一定会恪守他们的承诺,保佑她一生平安!而我们一大家人,包括哥哥、姐姐们,都从内心深处至诚地尊敬、爱戴、感恩她——我的好三姐!

现在,每当这个黑黑瘦瘦的三姐在村里打人前一走过,就会有人指着她的后背说:“娶媳妇就要娶这样的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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