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塔文著

【清心自在】感谢曾经羞辱我的人

发布日期:2014-08-30 作者: 李远

20年前,我在乡下读书。当时在老师眼里,我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,也是父母常常引以为豪的孩子,他们都对我的未来寄托了莫大的期望。

谁知命运不测,高二那年,父亲突然撒手而去,母亲悲痛欲绝,也让我稚嫩的心灵不堪承受。父亲从小就很疼爱我,离开父亲的日子,我时刻都在疯狂地思念着他,以至于上课时常走神,满脑子都是和父亲昔日朝夕相处的美好时光;晚上躺在床上,捧着父亲的照片,也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。沉重而无情的打击,使我长时间萎靡不振,学习成绩开始下滑。

当时的班主任叫赵昌华,是个有着30年教龄,且十分严厉、脾气火爆的教师。他见我整日这样意志消沉不思进取,曾多次找我谈心沟通,然而收效甚微,我怎么也走不出丧父之痛的阴影。期中考试后,我的成绩第一次下降为倒数第三名。老师竟然当着全班63位同学的面,在课堂上对我大发雷霆,并当众羞辱,说像你现在这样的成绩,将来若能考上大学,我情愿趴在地上让你骑三圈。

刹那间,老师掷地有声、重击心灵的话语,还有那极其愤怒甚至轻蔑嘲讽的目光,让我无地自容,如坐针毡!从小就倔强固执的我,紧紧地咬着嘴唇,才没让眼泪流下来。当时我握紧拳头,在心中暗自发誓:总有一天,我要打破老师武断而又鲁莽的预言!

好在我的学习基础不错,加之高二尚处于起跑阶段,努力追赶还来得及。第二年,经过不懈努力和夜夜挑灯苦读,我虽然没有考入名牌大学,却被省内一所知名高校录取,最终圆了自己的大学梦。当时年轻气盛的我,真想理直气壮地站在老师的面前,把入学通知书撕得粉碎,狠狠扔向天空飞舞,然后逼他兑现当初“趴在地上让你骑三圈”的诺言。然而我不能,因为这份通知书是我前途命运的通行证,也足可慰藉九泉之下父亲的殷殷期盼。我不但要上大学,将来还要在社会上出人头地,要让当初小瞧自己的老师看看,总有一天,我要荣归故里、光宗耀祖!

尽管圆梦的喜悦没有冲淡对老师的怨恨,但我并没有采取任何过激和不敬的行为:老师毕竟是一位饱经沧桑、两鬓斑白的师长,我想这份通知书就是对他最好的回应和戏弄。只不过,在校园偶尔碰见老师时,我会故意趾高气扬地在他面前走过,并向他投去鄙夷、憎恨的目光。老师当众羞辱我的话语,已经深深融化在我的血液里,并成为自己以后不甘落后、永不满足的巨大动力。

父亲去世以后,家里的情况已经很拮据。巨额高昂的大学学费,对于一个农村贫困家庭来说,简直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!尽管如此,母亲从没说过让我放弃学业的话。一向脸皮极薄的母亲硬是走街串巷、东借西凑,最终学费仍差1000元左右。就在母亲唉声叹气走投无路,准备卖掉自己陪嫁的银手镯时,不知哪位好心人伸手援助,我才顺利走进大学的校门。

踏入大学校门的那一刻起,我始终没有忘记,自己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,也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学生,更是一个曾被老师羞辱过的学生。以至后来,当我以经济管理系高材生的优异成绩毕业时;当我被一家外企高薪诚聘为业务主管时;当我远赴国外考察和旅游观光时;当我荣升副总,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企业家时……我在心里仍没有原谅老师。尽管岁月的流逝和人生的历练,让我本该淡忘许多往事,但老师当年羞辱过我的那句话,却始终回响在我的耳畔!

有一年回乡探亲时,母亲对我说,你去看看老师吧。我用沉默表示自己的强烈反对。后来,母亲语重心长地告诉我:孩子,其实你错怪老师了!当年他说,像你这样深陷思念之痛而难以自拔的孩子,一定要用羞辱的方式来刺激,才能觉醒努力、成人成才。我不禁哑然失笑,说老师他是看我现在有出息了,心中惭愧、自圆其说而已。母亲叹了一口气,说道:孩子,实话告诉你吧,当年你上大学差的那1000元,就是老师悄悄塞给我的;还有,你上大学时的生活费,也都是他或多或少补助给你的。这些事情,老师以前就曾经反复交代我,一定不要给你说实话,他要让你终生记恨他,这样你可能会更加有所作为。要不是老师现在身患绝症,我实在有些于心不忍,这才想让你最后去见他一面,当面感谢并道歉。

母亲的话,让我如梦方醒,瞬间失语!回味着当年老师对自己落难之时的慷慨相助,以及自己年少轻狂的愚昧和不近人情的报复,顿时悔恨交织、羞愧满面!多年来对老师的误解和仇恨,刹那间化为乌有,心中涌起深深的敬意和无限的感激!

我当即决定去看望老师。几经打听,当我来到老师家时,他正躺在床上,已是骨瘦如柴、气若游丝。老师见到我,很是意外和惊喜!他吃力地支撑着身子,示意让我坐在他的身旁,断断续续对我说:老师看你是一个能成大器的人,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。孩子,当年你受委屈了,是老师对不住你,你不怨恨我吗?

我拼命地摇摇头,紧紧握住老师的手,心如刀绞,肝肠寸断,禁不住泪如雨下……

老师当年将我逼于绝境而又深藏期望的话语,犹如一味出奇制胜的猛药,及时调整、拯救了我紊乱不堪的心灵;又像一记时常响起的警钟,时刻撞击我随波逐流、安于现状的灵魂,激励我在人生风雨坎坷路上,没有退缩和胆怯,唯有坚持和前行。

我发自内心地感谢赵老师,也感谢所有曾经羞辱过我的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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