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塔文著

【一瓣心香】迟叫的一声“妈”

发布日期:2014-08-30 作者: 王伟锋

母亲去世那年,她9岁,弟弟5岁。父亲是村里公认的好庄稼把式,但做家务活儿就差多了,做的饭经常半生不熟,缝补的衣服更是别扭难看。

邻居伯母看不得一个大男人带俩孩子活受罪,就张罗着给父亲介绍了一个。女人是山那边的,男人下小煤窑,一次塌方事故中不幸遇难。女人没有生育,对待她姐弟俩就像自己亲生的一样。人很勤快,没几天,家里家外就收拾得干干净净。会做一手好饭菜,还会裁剪缝纫,给她和弟弟做的衣服既结实又好看。

但自从女人进门,她却从没叫过女人一声“妈”,即使弟弟改了口,她仍执拗地喊“婶”。父亲生气了,说:“小丫头片子,咋着她也是你妈,以后不许叫‘婶’!”她跑回里屋,捧出母亲的遗像,大声嚷嚷道:“这才是我妈!”父亲随手拿起身边的笤帚要打她,被女人用力拦下了。女人说:“喊‘婶’也中。就喊‘婶’,我爱听。”

初中毕业,她考上了县城里的高中。通知书领回来,女人竟比自己考上还要高兴。那年月,农村不富裕,村里人都是精打细算地过日子。父亲发愁一年好几百元的学费,就说:“女娃嘛,识俩字就行,高中别上了,还能指望考上大学?”女人娇嗔道:“女娃咋了?出息了,大人脸上一样光彩!孩子的学费我来想办法。”就这样,她去城里上了高中。

入冬,一场大雪突然降临,天寒地冻。午间休息时,她无意间从楼上看到了婶。女人缩着脖子,正站在校门口朝教学楼里张望,身边的独轮车上是一个盖着塑料布的大包裹。雪花纷纷扬扬地落着,女人的肩头一片白。

她赶紧跑下楼去。那一刻,站在女人面前,她差点脱口而出,好想叫一声“妈”。但她强忍着没喊出口,只是冷冷地说:“把东西给我吧。”女人不在意她的冷淡,反而满脸歉意地说:“妞儿,路不好走,衣服送晚了,怨我!”

女人推起独轮车,踩着雪吱吱呀呀地走了。几十里山路,天黑前还要赶回去。

回寝室打开包裹,一件新棉衣,一床新被子,还有一件厚厚的红毛衣,织的正是她喜欢的花色。看得出,毛衣是女人的手艺,女人一向就心灵手巧。她的心里一热,忽然暗骂自己,这么冷的天,竟然没有想到给婶端一碗热水,拿一个热馒头。她奔下楼,出校门追了很远,哪里还有婶的影子。

参加高考,她如愿以偿地被省城的大学录取,成了小山村第一个女大学生。毕业后,又在城里找了工作,成了家。

弟弟结婚的时候,她回村参加婚礼。惊讶地发现,女人苍老了许多,还咳嗽不止,曾经舒展的脸上布满了沟壑,难见一丝血色。多年来,家里全靠这个瘦弱的女人支撑着,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,她内心充满感激。

婚礼过后,女人彻底病倒了。她坚持要带婶到城里看病。

在医院,检查结果出来,她愣住了。是肺癌,已经到了晚期!医生说,病人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,是硬撑到今天的。回去给你妈准备后事吧。

回病房的路上,父亲悄悄对她说:“妞儿,有句话爸早就想和你说了:你上高中的学费,用的是你婶男人在煤矿上的赔偿金!”她猛地收住脚步,惊讶、悔恨、自责、伤心,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……

在女人的病床前,她哽咽着,一声“妈”终于脱口而出,然后泪如泉涌。女人听见了,苍白的脸上浮现起暖暖的笑意,目光依旧平静而温和。

其实,她很早就想叫女人一声“妈”了,这个字在她心里已经整整埋藏了20年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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