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塔文著

丁香下的呓语

发布日期:2017-12-07 作者: 近闲(江苏)

因佛光所照,悉见彼大众,或有诸比丘,在于山林中,精进持净戒,犹如护明珠;又见诸菩萨,行施忍辱等,其数如恒沙,斯由佛光照。

——《法华经》

 

丁香开了,那洁白又雅丽,那淡紫又温婉的花儿,开满了院子。

丁香就开在瓦屋门口,离我很近,或者说我离丁香很近。每次上课,都要自花旁经过。人从花下走,空气都是香的。所以,我很难做到熟视无睹,会不由自主地去仰视它。

凭我的印象,北京真正的春天,只有在丁香吐蕊的时候,才算得上“春在枝头已十分”的季节。端坐屋檐下,守着一院子的烂漫,遥想长城内外的山河大地,此刻也都在浩荡的春光中妆点着喧嚣的尘世,置身其间,难免生出种种思绪,追忆那似水年华……

四年前初秋的一个夜晚,我自古城南京,准备北上京华。

伫立于车站高高的月台,目光穿越一城灯火,远眺玄武湖畔丝丝垂柳,在阑珊处别有一番情味。回顾栖霞两年的学修生活,多少沾染了一些六朝烟水气。翘首北望,对于千里之外,那个说是熟识却又朦胧的“法海真源”,着实有些未知的新奇。

如果说,栖霞山是我人生旅途的一个小小驿站,那么,赴京参学便是这旅途中的另一个小小驿站。随着驿站不断延伸,人生旅途也在不断迁徙,照这么看,人活着,大抵就是在尘世间不断行走的一个过程而已。

人生百年,固然漫长。但如果投注到整个历史长河,则不过是惊鸿一瞥罢!

曾经写了首不成格调的绝句:“为学三乘宿京城,玉露朝来洗客尘。”这个“客”,其实就是指的我自己。

古人也说“人生天地间,忽如远行客。”

这样一来,人在世间任何一个地方无论久居或是暂住,任凭你怎样去折腾,说到底都是过客,都有那种“客舍似家家似寄”的苍茫之感。因此,对于客旅京华而言,想到今后的四年将又会在我的人生历程中涂抹上一层底色,苍茫过处,不胜欢欣。

人世间

法源寺不大,坐落在城南菜市口边上,那片看上去好不起眼却又四通八达的胡同里。一道朱红围墙连同着山门,将占地近三十亩的庭院,分隔出另一个鲜活的世界。

这里真安静!

记得初来法源,生平第一次讶异那满院的丁香,何以在此处枝繁叶茂。杜甫说“丁香体柔弱,乱结枝犹垫”向来乏于花草常识的我,总是幼稚地以为像丁香这种花,本该在南方山野中静静地生长,今儿见了,没想到在北方同样有着这么狂野的生机,简直不可以。行走在院落里,但看丁香那枝枝蔓蔓的样子,不温不火,似乎正在孕育着下一个春暖花开的梦。还有那粗壮苍郁的白皮松,犹如一位饱经忧患的智者,俯瞰着我这位浅薄无知的缁衣衲子。停步于国槐前,无言地注视那几块前朝石碑,轻抚着屡经风雨侵蚀早已难以辨识的字迹,不由得轻狂顿歇。

我总觉得人世间的某些事情,冥冥中自有特定安排。在事发当时你似乎并不觉得,或许还不以为然,但是事发过后,却总是另有一番深意,不容你意识的了别和思量。譬如学院四年的因缘,在我个人来说,则无异于“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”了!

“西窗白,纷纷凉月,一院丁香雪”过去四年时光,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消磨掉的。

学院给本科班开设了几十门课程。四年来,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,消受着多媒体设施,看到师父们立于三尺讲台,言之滔滔,持之有故,从心里钦叹。坦率地说,即便莽撞如我,有的课程听得确实会心入神,思路奔驰脑洞大开,而有的课程则已然杳如黄鹤,无从寻觅了,而今细想,惭煞愧煞。

如果要用几个字来概括我这四年,那就是——平常而简单。

由于外在生活的平常和简单,波澜不兴,因此也就相对获得了某种内在心境的简淡和素朴。所以,每当我碰到貌似慷慨行为乖张的井里君之流,却总不免沉默得像伊索伯,一面既惊叹于他们活泼的勇气,一面却又安于自己的一无所知。

庄子在他的文章里,借用仲尼之口说“夫道不欲杂,杂则多,多则扰,扰则忧,忧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诸己,后存诸人”这似乎在告诉我们做人要专一,不要夹杂胡搅,然后才能像古之至人那样自利利他。康德好像也说过,在他的心中常常有种固定的东西在不断增长,那就是头顶上的星空和内心中的道德律。就我的理解,“星空”表示对于有情世间的无限关切,而“道德”则是指自己对于吾人内在心境的高度净化。看来庄子似乎也没有完全忘世,因为他还心系芸芸众生;而康德也没有完全走入纯哲学的思辨,因为他还抱有普世慈悲。

何处是归程

听师父说,罗汉尚有隔胎之

常常被人问及有关怎么会出家或是如何选择了出家的问题。因为他们知道,出家需要因缘才可以。

就我而言,出家很简单,那年找到了有缘的师父,把头一剃,从此算是归入佛门。我将这样的因缘诉诸问我的同仁,看到他们只是颔首,似乎不太信。我尝试进一步解释,或许我上辈子,极有可能是一只为了苟且地生存而偷吃佛祖灯油的老鼠,只因在偷吃时不曾打翻过油灯,又不曾过多地糟蹋余粮,故而积得一些善因,从此投胎转世,在今生做个小和尚,皈依法王座,还报佛祖恩。这回他们听了,只有大笑,已经顾不上回答了。

其实我等薄地凡夫,对于“因缘”二字,如果洞然明白,那便真可畅游三生三世,看穿十里桃花了。

可是,又有谁能够呢?

你从哪里来父母未生时是何本来面目?这些似乎都是永久性的哲学话题,引发人们不断地对生命出本真的思考和观照,但在禅门里,常常将它拿来当话头——参。

我有时候也会想着这些至今想不明白,将来也不知过多久才能想明白的话头。在西方哲学界,流传着“人是万物尺度”的名言。要是将这句话套在我身上,不免亵渎。因为对于“人”这把量尺,我总是拿捏不准,迟早会将世间的万事万物,比量得前后歪斜,东西错位,岂不哀哉?

“青鸟不传云外信,丁香空结雨中愁。”

我是个“我执”很重的人,再加上不擅处世,因此在人道旅途中,也就难免时常遭遇磕磕碰碰的局面。好在佛陀是教导我们返观自性,躬身自省,广开甘露之门,引我一路向西。

阿虎说,今年的暖春天气,让院子里的花儿都一齐开了,不像往年先品玉兰,后观海棠,中间才是丁香怒放的舞台。向来拙于观察外界的我,听了阿虎的话,深深钦服于他的洞察力,同时又懊恼四年来就这么蹉跎了法源寺在春天里的跌宕之美。

其实丁香的花期不长,前后就十天左右,等到落尽了烂漫,片片花瓣铺地之时,丁香又将编织它来年的梦境。古人猛利,能观飞花落叶而顿悟。愚钝如我,只能从事相上了知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的生灭无常,并由此觉得,尽管尘世间的每一个开始都会伴随着终结,然而这终结,似乎并不代表一切都归于空无。

席慕“走在山林里,总喜欢回头,总觉得风景在来的路上特别好看……而在人的道上,每一个转折,每一次,都会使我无限依恋,频频回顾。

是呵,“回首向来萧瑟”,一切的风雨阴晴,都将是人尘世中的一道风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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