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塔文著

发布日期:2018-02-06 作者: 慧玮

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。有一年冬天,云架岭一带下起了一场罕见的大雪。恰在这时,一个三岁的哑巴孩子突然得了一场怪病,高烧烧得像一块火炭,三天三夜昏迷不醒,急坏了他的父母。

在村里能请到的医生一个个摇头而去之后,他的父亲试探地对妻子说:“那……只有到县医院去看看了?”

前来探望的村民一齐将吃惊的目光投向他的脸。从云架岭到县城,至少要走一百多里路,其中六十多里是险峻异常的山路。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下山,谁都觉得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,弄不好连一家三口的命都得赔上。

可是,做妻子的听了丈夫的话,近乎绝望的眼神一下子又现出了亮色,迅速用棉被包住毫无知觉的孩子,抱起来就往门外走去。年轻的丈夫顺手拉过一把铁锹,紧紧地跟在后面。

乡亲们说不出什么话来,默默地让开一条道,目送着他们一头扑进漫天的风雪里。接着,他们看见丈夫紧走几步赶到前头,用铁锹在没膝深的雪地里铲出一条路,让妻子稳稳当当地往前走。

不知是谁带了个头,大家轰地一下追了上去,夺过他手里的铁锹,轮流在前边开道,一直护送到了六十里外的山下。

然后,丈夫借了一辆手推车,推着妻子和孩子,连夜往县城赶去。

他们到达县城的时候,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。那时,孩子通体冰凉,连心跳也消失了,县医院的大夫无比遗憾地告诉他们:“晚了,给孩子……找个地方吧。”

丈夫沉默了半晌儿,嗫嗫嚅嚅对妻子说:“到这一步了……咱们……把孩子送走吧……”

神情木然的妻子仿佛受了电击一般,身子猛地一抖:“不!我不丢!娃还活着,我要跟娃一起回家……”

无论人们怎么规劝,执拗的妻子总是咬住这一句话不放。丈夫只好叹了口气,又推起妻子和孩子,艰难地踏上了回家的路程。

雪依然在下,天地间混沌一片,似乎要将这对悲痛欲绝的小夫妻彻底地淹没。走着走着,坐在手推车上的妻子解开自己的衣襟,将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,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将冰凉的孩子暖热。每过一会儿,她都要叫魂般地拍拍怀里的被卷,梦呓似地呼唤几声:“娃乖乖,妈带你回家……”丈夫的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流下,在脸上结成长长的冰凌。

“要么,你哭出声,让心里好受些!”丈夫说。

妻子摇摇头——她哭不出声来。

不知走了多长时间、走了多少路,天黑了又明了,雪小了又大了……忽然,手推车上的妻子一声惊呼:“他爸,快看,娃动了,娃活了!”

丈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,将妻子和孩子一起揽在怀里。果然,孩子僵硬的小手慢慢地伸了出来,像要吃力地抓住什么东西,接着,眼睛也睁开了,静静地盯住母亲的脸。

“妈!”孩子的嘴唇一动,轻轻地吐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声音。可怜的母亲头一歪,稀泥似地瘫了下去,幸福地昏在丈夫的怀里。

直到现在,这个孩子仍然只会叫一个字,那就是——“妈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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